甫跃辉短小说巨象丨周末故事

甫跃辉,年生,复旦大学首届文学写作专业研究生。小说见人民文学、收获、十月、今天等刊。

巨象

巨象穿过雨林。雨林纷纷倒伏。李生感觉到脚下的地惶惶摇晃,尘土如落在敲响的鼓面,窸窸窣窣滚成均匀的扇形,身后的茅草屋也在颤动,屋檐发霉的茅草箭簇一样纷纷射下,杂乱地落了一地。李生面向巨象,大张着嘴,目光呆滞,身子往后倾,两只手慌乱地滑动着,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都没抓住。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镇住,连逃跑的念头都忘了。那些大象真够大的,繁茂的雨林只有它们的膝盖高,如同杂乱的灌木丛。巨象们目光沉着,一步一步从山上下来,所到之处,上百年的大树猛烈摇晃,转瞬就倒了,拽出地面的根须足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。几十上百种鸟儿慌乱地飞起,盘旋在它们的腰际,斑斓的羽毛烁动着黄昏湿漉漉的阳光,鸣叫淹没在它们石头一般沉重的脚步声中;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飞的,被倒下的大树震得羽毛脱落,纷乱的羽毛浮在半空如五彩的迷雾。

李生嘴巴里啊啊着,一句话没说出。巨象渐渐逼近,他听到它们嘹亮的叫声了,看到它们门洞似的眼睛、粗糙厚实的皮肤上挂着的大颗绿色露珠了,领头的巨象脖颈上还驮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包袱,若开在岩石间的一朵艳丽的虞美人。再近一些,待巨象们小旋风般的鼻息扑到脸上,他才看清,那不是什么包袱,而是一个披红雨衣的女人。他看不清她的脸,是披肩长发和苗条身段暴露了她。

一旦看清巨象驮着的是人,逃跑已来不及。巨象们加快步子,猛然撞上腐朽的茅屋,茅草受惊的鸟儿一样飞起,椽子和大梁嘎吱嘎吱响,李生眼瞅着巨象的脚掌黑夜似的压下,憋得紧紧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,那是极其短促的一声:啊——

李生掀掉薄薄的被单,被单被汗水溻湿了一大片,倦倦地散发出一股汗味。他大大舒了两口气,闭上眼睛又睁开,呆呆地瞅着蚊帐顶。第二次做这个梦了。从小到大都这样,有些梦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访。第二次做巨象的梦,他醒来后隐隐感到一些不安。他觉得那些冲向他的大象隐喻着某些即将到来的事物。无论大象还是女人,肯定和她有着某种关系。

窗外的鸟叫恍若故乡密密匝匝的星星,时间不早了,他又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,才下床洗漱,出门后想起胡子没刮,又返回住处。刮完胡子,他又是皱眉,又是咧嘴,看着镜子中的面孔变出一副副怪样。他不禁大睁了眼睛,额头立马挤出好几根粗大的皱纹。这让他有些忐忑,他知道自己离老还远着呢,两天前才刚刚过了二十九岁生日,在单位里,他还是众人眼中二十出头的小年轻,他也乐意充当众人关爱的角色。可换一个角度看,他离三十也就一根指头的距离了。耶稣三十三岁就被钉了十字架,他不知道自己三十三岁时会被钉在生活的什么地方。他回复了平常的表情,额头还是光亮平滑的。虽然比她整整大十岁,他自信在她面前不会显老。

在此之前,他们只见过两次面,真正的约会这应该是第一次。

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上,她背着大包,拖着行李箱,气喘吁吁地在他对面坐定后,他就知道,她是新入学的学生。他那会儿离开学校四年了,见到学生,他一面觉得他们幼稚,一面也勾起一丝怀旧的心情,还有点儿矫情地想到自己已经老了。不管怎么说,他还是喜欢跟学生坐在一起的,他总能很快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种优越来。然而,那时候面对她,他并未像以往那样主动打招呼,她一点儿不好看,脸色黝黑,鼻子翘翘的,活脱脱一个农村初中生。三十多个小时的旅途,他们就那么面对面枯坐着。快到终点时,她怯怯地对他说,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?她摆弄着手机,黑脸透红,说,我手机没电了,我亲戚要来接我。他后来还清晰地记得,那时候她说完这句话,差点儿哭了。他虽有些不乐意,还是为她打了电话,在她连声的道谢中,他得到了不少满足,并做出对这个城市很熟悉的样子,热情地把她领出错综复杂的火车站,交给他的亲戚。他转身就走了,不愿受他的亲戚感谢。也许就是他的这种举动,给了她好的印象吧,后来他这么想。

她发短信给他时,他已然完全把她忘了。从短信的语气,他看得出她是个女孩子,但她一直不告诉他她是谁,她让他猜。“你猜嘛!我们不久前才认识的。”他感觉得到她撒娇的样子。那时候他正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,可他心里有了几分激动,介于工作的性质,他并没有太多的机会认识女孩子,尤其是漂亮女孩。他想象着那一连串陌生号码后会是怎样可爱的一张脸,也回了一条有些暧昧的短信,“我认识那么多女孩,怎么猜得到你是谁。”并不抱什么实质性的期望,可他愿意有那么一点儿幻想。“原来你那么招女孩子喜欢。”看到回复,他又有了几分激动。他想了一下,他招女孩子喜欢吗?——怕不见得,但他喜欢她这么说,短信里那明显的醋意令他感到满足。待她告诉他,她是他在火车站帮助过的那个女孩时,他愣了好一会儿,想起来后,先前的激动霎时消散了。他对自己感到了一点儿厌恶,又有点儿恼她,干嘛不早说呢。她的模样是想不大起来了,但他清楚地记得,她真是一点儿不漂亮。他草草敷衍她几句,借口在上班,不再理会她了。

之后她不时给他发一两条短信,问一些学习上的事儿。那种细微的激动再没出现,但他仍旧回复她,有一次还跟她说,找男朋友要格外小心,不要被人骗了。她说他真是个好人。原来他有那么多经验,知道那么多东西,足以让一个人崇拜的。这不由得不让他想到自己的女友。在女友眼中,他是越来越无能了。

女友是城市本地人,他们从大学期间开始相处。四年多来,他不止一次和女友说过,不如领证吧。第一次说时,他正骑单车带着女友穿过梧桐树荫,女友伸出两手环住他的腰,他回头一看,女友的脸洇得红扑扑的。最近一次他再说时,女友狠狠瞪了他一眼。“结婚?怎么结?晚上睡大马路啊?”他支吾着说,住我那儿啊。“结婚住出租屋?神经病!”女友说了并没往心里去。他表面无所谓地嘻嘻坏笑,说不结拉倒,心里却盘了一丝忧伤。

又一次为经济方面的事儿和女友闹别扭,他到超市买了两瓶啤酒,回住处一个人慢慢喝光了,心里仍旧憋得慌,打开手机一遍一遍翻看通讯录,想找个人说说话,后来手指就停在了她的名字上。他给她发了条短信:“我喜欢你。”隔了好一会儿,她才回复:“你喝酒了吗?”他一怔,激起一股执拗劲儿,回说,“没有,我说的是真的。”这次她回得挺快,“你真喝酒了,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,你学校那么好,又有工作,我什么都没有。”他看完短信,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态,回复道:“这些很重要吗?喜欢很简单的,根本不需要这些,我就是纯粹地喜欢你。”短信发出去后,他才感到恶心。真恶心,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。她迟迟没回短信,他感到心里沸着一片热水,脑袋里白蒙蒙地腾着热气,走到阳台吸了几口夜气,望着城市远处的灯光,冷静下来了,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。“你不同意算了,算我喝醉了。”他陡然感到浑身轻松,又不禁有几分失落。一会儿,短信回回来了,“有你这样的吗?变得这么快。”心里那片水又窜出了细细的涟漪。后来好几天她总发短信问他,他那晚为什么说那样的话,他都懒懒地敷衍着,想到她的模样,他开始懊悔了,那晚自己真是恶心!

若不是他到女友家去吃饭,他相信事情会到此为止。

他和女友和好后,女友邀请他到家里吃饭。他明知女友的父亲不喜欢他这个外地人,还是对老头子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,不停敬酒,干杯,结果喝得吐了三次,死死地在女友家客厅沙发上睡了一觉。他软着腿跟女友一家告别时,女友撇撇嘴说,你真差劲。他想这次是真玩完了。你平常不是很能喝吗?高度白酒一斤下去都没问题,怎么今天几瓶啤酒黄酒就醉成这副德行!回去路上,他给她发了短信,说自己出来办点儿事,路过她学校附近,问她有没有空。她很快回复了,问他在哪儿。

他走出地铁站时,天色很晚了。站前是一个小型广场,广场中央的欧式喷泉旁围了一圈蓝灯,灯光射向喷泉中心的裸体女人雕塑,女人蓝幽幽的脸充满怨毒。他在小广场上转悠,许久不见她到,心想会不会有什么变故?又想起女友,这样做太对不起女友了,不如回去?他踌躇着,在喷泉边踱来踱去,或许是喷泉中间的裸体女人对他暗示了什么,他忽然朦朦胧胧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,那简直是犯罪!他心里一颤,一阵激动的细浪腾过全身。这时最后一班地铁离开了,他攥紧手机,喷泉细小的水珠零零星星溅落在他脸上,他浑身轻松,有种解脱的快感,他终于要做点儿什么了。去你妈的,他想。

她一出现,他就拉住她的手,顺势抱上去,把嘴巴扣在她的唇上。她紧紧抿着嘴唇,似咬得死死的鸭嘴钳。他伸出舌头努力突破封锁后,发现舌头被挡在了一大排森严的盾牌外面。他丝毫没感到欲望的满足,但不能放弃,不能!他就一直来来回回舔着她的牙齿。她一动不动,任凭他摆布,眼睛瞪得大大的。他总算感到无聊,把她放开了。

“接吻不是这样的。”他不无懊丧地说。

“还说!我的初吻就这么没了……你还喝酒了。”她差点儿哭了。

他仔细看了她,脸色黝黑,鼻子翘翘的,真是一点儿不好看,身上还有一股他之前没发现的怪味——仿佛火药燃烧后的浓郁气息。他有点可怜她了,更多的则是厌恶自己。

他反反复复说,开房不见得就要做那个。她一直不说话,总算开口了,问说,做哪个?他看她一眼,不明白她是假装天真,还是真的天真。他忽然脸红了红,说,就是——做爱。他听见她小声说,神经病!这三个字触怒了他。他大声反问道,怎么神经病了?那很正常啊,你是不是怕了?你怎么这么保守!她紧张地看看左右,示意他不要嚷。他拉了她非要进宾馆。她扭着身子,力气大得如一只小牛犊。他说那算了,我回去,立即拉着她回到地铁站。车早没了,怎么回去呢,只好打的了。打的回到他住处,得一百块钱左右,听到这个数字,她拉住了他。要不……她犹豫着,还是别回去了。不回去去哪儿?他逼视着她。就在广场上走走坐坐不好吗?她眼睛里闪着路灯的光亮。他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冷清的小广场,几个身份可疑的男女在走动。怎么可以?半夜得有多冷,还有蚊子,还有……那些人。

要的是单间。他打开电视机,声音开得大大的。他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,电视里的声响可以部分掩盖他的怯懦。可不管他怎么说,怎么用强,她始终板着脸,英勇不屈得像个英雄。他努力燃烧起来的那点儿欲望在一点儿一点儿消耗掉。你怎么这样保守?你都跟我进来了,怎么就不能那样?不能那样那你跟我进来做什么?他完全占了理。她紧紧并着腿,两手护在胸前,眼里泪汪汪的。你是真喜欢我吗?还是你只想跟我那样?他开始厌烦了,真喜欢,他忍住心中的厌恶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,不喜欢的话怎么会想跟你那样。他看到她咬着嘴唇,犹豫了。给我一点时间好吗?她说,我现在……还不适应这样……我也喜欢你……只是你喝酒了,我怕你是一时冲动。他听到“喜欢”两个字,颓然放开了她。一条短信进来了,是女友的,问他回到住处没有。他关掉手机。他把脸伏在她的脸侧,喘出的气息被挡回来,那股喝了酒又吐过的味道真叫人恶心,胃里几乎再次翻上酸水。

“你还是回去吧。”他平静地说。

“我留下不行吗?你睡吧,我就坐在你旁边看电视。”

“不行。你留下我会忍不住想跟你那样的,那样对你不好。”他很坚决,一下子又找回了好人的感觉。他确实是个好人。他都有点儿后怕了,刚才多悬哪,差点儿就做错事。

“你害怕了。”他把她送进出租车前,她瞅着他说。

“我害怕什么?有什么好害怕的。我是为你好,如果我们真那样了对你不好。”他躲着她的目光,又一次脸红了。

他回到旅馆,半天才把水温调到适合,然后将喷头直直对准嘴巴冲,激烈细碎的水流冲击着麻木的舌苔,渐渐感觉到了痒和痛。他和女友在旅馆里曾经给对方这么冲过,那是一个挺不错的游戏。现在他只为了冲掉嘴里难闻的气味。许久,整个舌头又重新麻木了,因为一直强忍着,泪水几乎从眼眶溢出。他蜷在床上,今晚的事儿多莫名其妙,这旅馆住的多莫名其妙!翻来覆去睡不着,迷迷糊糊地就看到了巨象。巨象穿过雨林。雨林纷纷倒伏。他感觉到脚下和四周的世界都在摇晃,他随时会倒下,随时会葬身象脚。他呼喊着醒来时,月光正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照进来,窗帘在地上虚虚地摆动着,大块剪影像极了巨象厚实的身躯。

他记得很清楚,那是第一次梦见巨象,巨象身上没有披红雨衣的女人。

人民公园四周高大的建筑也和巨象类似。李生幻想了一下,它们正朝自己冲来。不过和梦里不同,现在很安全,他喜欢在安全的情况下幻想危险,好得到一点儿没有危险的刺激。他到得早,有足够的时间想想过去一个多月的事儿,并预想一下今晚的事儿。今晚的事儿……他禁不住有些激动。这次和上次不同,这次没什么顾虑了。他做什么都不再对不起女友。女友告诉他有新男友后,他困兽似的在住处转来转去,无论朝哪个方向,走不上五步,必然碰壁。他真想大吼一声,然而,站在堆满杂物的窄小的阳台,面对相隔十多米的另一幢楼房,他张大嘴,终究没喊出声。别人会误以为他是个疯子。他掏出手机,又开始翻通讯录,手指在一个个名字上跳过,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,跟他没关系的。他再次停留在她的名字上。那晚之后,他们联系并不多,说什么呢?现在发现只有她可以说说话。那么多朋友,只有她——严格说来还算不上朋友的一个人可以说说话,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。

他一次次让她设想,如果那天晚上那样了,他们会怎样。她总是想方设法转移话题,他是个持箭的猎人,她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。在收放自如的狩猎过程中,他因为失去女友在心中造成的空洞被胡乱填充了。他又为此感到忧伤。女友在他心中不知不觉已成为这个城市的象征,和女友在一起,就等于真正进入了城市。女友的离开,被他下意识地理解为进入城市的失败。我终究是个“山里人”,他忧伤地想。而她和他一样是外地人,他凭借早先进入城市的优势,很容易就会把她弄到手。她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他的失落,又让他怜悯和厌恶自己。我还是个好人吗?他偶尔会问自己。不,我还是个好人。在这样的年代,这本就没什么,不然就太守旧了。他正是这么说她的,你太守旧了!此时他知道这样的理由无法真正平息内心。只好尽量回避问题本身。他想适可而止,幸好上次没发生什么。一转眼,他又管不住自己了。他急切想做点儿出格的事儿。

他向四周看了看,公园被高耸的建筑物包围,建筑上方天色幽暗。也许过不多久就会落雨。闷热的天气和家乡截然不同,将近十年了,他依然没能适应。旁边的几张椅子上,情人们仍旧甜蜜地相拥。他看看就觉得难受。他闭上眼睛,身子往后靠住一棵香樟树。有东西落在脸上,他睁开眼,看到两片暗红色的落叶躺在怀中。到这个城市后他才见到这种在春天落叶的奇异树木。他拾起落叶,拈着叶柄在手中旋转,又抛落在地。他真有点儿可怜她了。已经有过一次了,她应该有所准备,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能怪他。

她比约定时间晚到将近一小时。他拉下脸,责问她怎么回事。她脸红红的,说地铁乘反了,快到终点才发觉。他忘了自己刚到这个城市时也曾做过这样的事儿,说怎么这么蠢,方向都能弄颠倒。他简直怒不可遏,接连说了好几个蠢字。她低着头,承受他瓢泼大雨般的斥责,连连说,下次不会了,一定不会了。下次?他用鼻孔哼了一声,谁知道你下次要跑到什么地方才会发觉?他看到她眼里有些湿湿的,才不再说什么。

他沿着公园的小径大步往前走,她赶紧跟上。他习惯了一个人在城市里穿行,步速很快,她小跑着才能跟上。他皱着眉,漫无目的地走着,不断迎面碰上手拉手的恋人,陪同儿女散步的中年人,还有坐在轮椅里的老人。阳光斑驳,从一张张脸上晃过。他又想起那些巨象来了,阳光大片大片落在它们挂满露水的粗糙皮肤上,金色鲤鱼似地游动。他正要逃跑,手被什么东西攀住了。一激灵,猛醒过来,回头看到她气喘吁吁,拉住了自己的手。

“你怎么走这么快?都不等等我。”

“一个人走习惯了。”他淡漠地笑笑。

有一会儿,他们就那么挽着手在公园里漫步。在别人眼中,他们一定是一对恋人吧。他不由得想,或许在她眼中,他们也是恋人。他感到别扭,担心有熟人看见,——会不会被女友看见?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是荒谬的,又无法消除。走到人工湖边,他抽出手,趴在栏杆上面对幽暗的水面。几只橡皮船碰来碰去,鸭嘴一样伸出水面的龙头不时喷出高高的水柱,船上的女孩子便不失时机地发出一串惊叫,朝旁边的男生偎。水柱转眼间颓然落回水面,有几滴水洒在他们脸上,有着微微的腥臭。要玩儿吗?他兴奋地看着她。她并未往湖面望,脸色阴沉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。玩儿吗?他又问了一遍。不玩,她回答得很干脆。他怔怔地看她一会儿,说那算了。等走到人工湖的另一边,在租借游船处,她却停下了。我们去划船好吗?她有点儿讨好地望着他。你不是不想玩吗?他懒懒地说。我想划船,不想玩那种,她说。她告诉他,她的家就住在一条大河边,河面宽阔,水流平缓,她最喜欢坐船从这岸渡到那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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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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